第33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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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333章
    「小远侯,买烟。」
    「好。」
    李追远走到张小卖部门口,伸手指向架子上的那包中华。
    「要那个。」
    张婶:「哟,三江叔现在洋派起来了。」
    走在后面的李三江没瞧见啥情况,只是随口接了句:
    「那是,我一直洋派得很。」
    待走近了,看见张递给小远侯一包中华,微微一愣,却也只是笑笑,伸手去摸口袋,这烟是贵,当口粮不行,但偶尔烧一包还是烧得起的。
    没等李三江掏钱,李追远就自己拿钱递给了张。
    张婶:「钱多了。」
    李追远:「那个,拿一条。」
    张婶:「成。」
    那包中华被李追远放到太爷手里,少年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,里面放着一条太爷平时抽的烟。
    李三江撕开包装纸,打开烟盒,抽出一根华子放鼻下嗅了嗅,再咬在嘴里,掏出火柴点燃。
    张婶笑道:「三江叔好福气的嘞。」
    李三江挑了挑烟嘴,应道:「那可不。」
    和其他老人不同的是,李三江并不固执,能想得开,也会变通。
    曾经,他因为小远侯不用自己操持给钱了而失落,但现在,他倒也挺享受孩子偶尔对自己的孝敬。
    反正,他的家当以后都是要留给小远侯的,连遗嘱都早就立了。
    张婶:「家里杀猪了,三江叔要点肉不?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啥事儿。」
    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猪圈,但本地人过日子节省,喜欢在嘴上抠搜,因此当地连过年杀年猪的习俗都没有。
    也就只有家里有事儿需要办席面时,才会不得已杀一头,好过去外头铺子上买。
    张婶:「家里小妮子上周阑尾炎,在镇上卫生院开了刀,现在回来了。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不早说。」
    张婶:「小病小手术,哪用得着大办,他家的我家的,三桌亲戚顶了天了。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倒也是。」
    小病也就只有近亲会去探望,塞个红包,出院后,按理得请这帮近亲吃一顿。
    张婶:「一头猪吃不完呐。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给我那里送吧,我那里消耗多,哦,对了,多给我整点血。」
    张婶应道:「成,我待会儿就让我家的给你送去。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你家细丫头,岁数也不小了吧?」
    张婶:「可不是。」
    当初赵毅在这里时,张觉得赵毅皮囊好,还动过心思,只是赵毅那「两个婆娘」的话,把张婶着实吓得不轻。
    李三江:「还是想找上门的?」
    张婶生的都是丫头。
    想轻松可以,把丫头都嫁出去就是了;不过,但凡有点追求,且家里条件还可以的,一般都会留一个丫头招个上门女婿。
    刘金霞当初就是给李菊香招的上门。
    张婶:「以前是这样想的,但出了那档子事,我家那口子最近也有点想开了,哎,谁能想到呢。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是啊,谁能想到。」
    张婶:「还是得看命,是一家人就进一家门,不是一家人,进来了反而是个祸害。」
    「是这个理。」
    李三江与李追远离开小卖部,继续早餐后的散步。
    「小远侯啊,这种烟,以后莫要一条一条的买了,家里散包多嘞。」
    李三江平时坐斋操持白事,烟是几盒几盒地拿,倒是不愁断粮,有时候李三江出门,兜里还会特意放个空烟盒,回家时接散根能接满。
    李追远:「下次买一条中华。」
    李三江抬高了音调:「成仙了我,整条中华抽,哈哈!」
    吐出口烟圈,抖了抖烟灰,李三江文问道:
    「对了,小远侯,那老太太早上特意喊你过去说什么?」
    「柳奶奶今儿个要去趟市区,让我陪着一起去。」
    「哦,这是要给你买东西?」
    「应该不是。」
    「要真给你买,你就收着,让那市偿的老太太多出点血,反正她在牌桌上也是输。」
    「好的,太爷。」
    散完步回到家时,发现张婶男人已经把猪肉和猪血送来了。
    肉不少,刘姨已经结过钱了,比在镇上肉铺买要便宜不少。
    这些肉,也不愁吃不完,毕竟家里养的都是食肉骤子。
    李三江提起一袋猪血,开始捣鼓起来。
    不是为了做血旺,而是为了做「黑狗血」,做法事时用。
    对这种「造假」,李三江很有经验,先自己滤了一遍稍作处理,然后端着盆,坐到厅屋里,开始往里头鼓捣颜料。
    这样的「黑狗血」,红是底色,黑是肃穆,一洒出去,凝固成型还快,表演效果好。
    李三江一通忙活时,身旁就是小黑的狗窝,小黑将脑袋抵在狗腿上,睁着狗眼,看着李三江人造「黑狗血」。
    小黑的智商很高,在狗里绝对算聪明的,毕竟它懂得取舍,为了能继续这好吃好喝的慵懒生活,甚至对狗色不屑一顾。
    每次采血时,小黑都会主动探出狗腿,采完了还会抖一抖,眼神示意,可以再多抽点。
    走江间隙,红泥使用不高时,采血频率和量也会下降,小黑还会为此感到焦虑,主动伸腿去扒拉润生或者谭文彬,生怕丢了血饭碗。
    但看着眼前的李三江,小黑没丝毫谄媚的欲望,因为李三江搞的是一大盆。
    处理好后,李三江拿容器给它装了起来,
    然后,他又去把自己的家伙事都搬出来,该擦的擦,该晒的晒。
    尤其是那把剑柄标注着山东国营家具厂印记的桃木剑,是李三江的心头爱,李三江甚至为它抹了一层油,让其看起来更为亮华。
    林书友往边上一蹲,问道:「太爷,有大活儿?」
    李三江点点头:「对,大活儿,大得很,你也准备准备,下午跟我去跳大神。」
    林书友:「我那不是跳大神—”
    自打当初一家出手大方的场子老板办事儿,李三江让林书友表演官将首,得到一个大红封后,
    林书友的官将首就成了李三江白事儿生意上的额外项目。
    遇到钱多的主儿,李三江就会推荐林书友上。
    李三江:「没差,你跳得挺好看的。」
    林书友:「那当然。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今天的凶哦,得小心。」
    林书友:「能凶到哪里去,大爷你不要自己吓自己。」
    阿友知道,有那片桃林在,南通地界安稳太平得很,再大的怨念也很难化形成鬼。
    李三江:「凶哦,一户人都走了,灭门了。」
    林书友:「这是啥时候的事儿?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你们回福建那几天。”
    林书友:「谁杀的?抢劫的还是流窜的?」
    时下社会治安算不上多安定,而且几乎每年都能爆出多省流窜作案的杀人犯,被报纸和电视不断报道。
    这样的案子,发生在哪里,都会引起极大的社会恐慌,甚至能引发当地百姓加固或更换门窗的热潮。
    李三江懦了几下嘴唇,摇头道:「应该是有说法了,要不然也不会请我去,等着看吧。」
    林书友:「那我也准备准备?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对,你先提前上个妆,到了就跳。」
    林书友:「好。」
    其实,林书友开脸起战早就不用上妆了,他现在是自带的。
    午饭的菜很硬。
    虽然李三江家的伙食标准一直很高,单纯油水消耗量,比附近镇上百人厂都大。
    但今儿个的午饭,还是与往日格外不同。
    从地里回来的润生,看着脸盆铺了一层的红烧肉,有些疑惑地看向李三江。
    谭文彬:「我说李大爷,您这是又摸中头奖了?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摸个球。」
    谭文彬:「那这是日子不打算过了?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吃你们的,多吃点,待会儿都跟我上工去。」
    谭文彬:「这是有大活儿了?嘶——不对啊,有大活儿不该管饭么?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壮壮,吃饭堵不住你的嘴啊?
    谭文彬:「堵,堵,我这就堵。」
    饭后,李三江直接点将。
    从秦叔、熊善,到润生、谭文彬、林书友,家里骡子,全部出动。
    以往这时候,李追远也会要求一起去的,但今天柳奶奶那边有事。
    李三江带着大家伙离开了,足足推出去了三辆板车,上面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种纸扎。
    刘姨收拾餐盘时,特意对柳玉梅问道:
    「我陪您一起去?」
    「不用,我连阿力都没喊,他们也不会带。」
    柳玉梅对李追远招了招手,少年走了过来。
    「待会儿陪我去见几个人。」
    「好的,柳奶奶。」
    「别喊我奶奶。」
    「是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是谁么?」
    「如果你愿意让他们知道,也可以。」柳玉梅从刘姨手里接过一杯茶,漱了漱口,吐出,「但你不是不乐意在江面上打出咱家的牌子么?」
    「我是乐意的。」
    「哦?」
    「也是经常打出牌子的。」
    「。」
    柳玉梅笑了。
    这还是她第一次与少年针对这个问题进行细聊。
    短短几句,老太太心里的疑虑,算是基本消解了。
    「挺好,比阿力那个呆脑壳好了不知多少倍。」柳玉梅伸手指了指太阳穴,「我一直觉得,姓秦的历代都是一群莽货,你觉得呢?」
    「奶奶,我也算是秦家人。」
    说着,李追远眼角余光看向坐在那里的阿璃。
    柳玉梅没好气道:「唉,要不是瞧那秦家可怜,我才不会让阿璃姓秦,跟我姓多好。」
    李追远陪笑。
    柳玉梅抬眼看了看日头,说道:「好了,差不多了,跟奶奶走吧。」
    刘姨:「我去把床底那匣子拿给您。」
    柳玉梅抬手:「拿,空手去好,带剑去,我怕我忍不住。」
    刘姨:「那带把伞,今儿这天气,瞅着要下雨。」
    下雨了。
    李三江:「快快快,把纸扎都推进屋里,别被淋了!」
    三大车的纸扎,还没算钱,中途要是淋毁了,可不好交接了。
    秦叔等人马上搬运,纸扎还是淋到了雨,但李三江家的纸扎,质量实在是太好,不仅没破形,
    甚至都没怎么掉色。
    林书友一边拍打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走到厅堂门口,朝里一看。
    厅屋里摆着一张四方桌,桌上用黄纸做梯,摆了六个遗照框。
    最上头的是俩老人,中间是俩中间人,下面是俩孩子。
    老中青三代,整整齐齐。
    谭文彬走了过来:「还是第一遭见到这样的白事。」
    林书友:「李大爷说,是被灭门了。」
    谭文彬:「唉,俩小孩子可惜了。」
    林书友:「是啊。」
    他们是见惯生死的,能触动他们的,也就是遗像框上,小孩子的笑容。
    应该是拿俩孩子生前的照片,洗出来的。
    这家人是在老辈时从外地迁进来的,本地就没啥亲戚关系,加之一家人都走了,也没个主家,
    这丧事还是村里牵头办的。
    中午有官面上的人过来,还有记者,所以只简单布置了下灵堂,不适合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。
    但村民们有朴素的精神安慰需求。
    这一家人横死,弄得村里人心惶惶,需要大办一场,做个法事,让大家伙心安一下。
    因此,这次出钱的,是村里,一定程度上,也算是大家伙的「集资」。
    「下雨归下雨,抓紧练起来!」
    李三江催喊了一声后,自己就换上一身道士戏服,手持桃木剑,「瞪瞪瞪」地小跑而出。
    在雨中,开始做起法事。
    谭文彬等人赶紧帮忙布置起供桌、火盆。
    林书友寻了角落,换了官将首衣服,脸一甩,符文显露,随后手持三叉戟出来,跟着李大爷在大雨中的坝子上一起抓「鬼」。
    熊善吹起了唢呐,谭文彬敲起了锣,秦叔擂起了鼓。
    很快,有村民听到动静过来看了。
    和以往熙熙攘攘挤着看白事队表演不同,这次只有少数村民抵近观看,稀稀落落的,大部分村民则都撑着伞,站在外头看。
    这些日子,村民们就算走路,都会特意绕开这家人屋前。
    李三江到底年纪大了,再者就是戏服被雨水淋湿后,变得很沉,且大雨之下,很多把式不适合耍,只能走来窜去、挥来舞去。
    时间一久,李三江就有点喘气。
    林书友:「李大爷,你缓一下,我来。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好。」
    林书友迈着步伐,开始围绕着李三江转。
    李三江一抬剑,林书友就开始连续后空翻:
    李三江一挥剑,林书友就连续侧空翻。
    总之,李大爷只需要站那里随便比划几下即可,靠着林书友的身法,也不至于让周围村民,尤其是里头站着的村支书和村长觉得他们在划水。
    因为林书友耍得实在是太好,是真功夫且颇为俊俏,渐渐的,将原本站外围的村民,吸引到近前了。
    且林书友每次一番身法表演后,下面还有村民鼓掌叫好。
    这可把李三江看得有些心疼,忙出声道:
    「友侯,歇歇,歇歇,没必要这么累。」
    「李大爷,我不累,真的不累。」
    李三江:「雨停了,烧纸,烧纸!友侯,你赶紧下去喝口水,缓缓。」
    林书友:「嘿嘿。」
    纸扎被摆了出来,开始烧纸。
    今儿的纸扎样式很多,其中有一座纸扎楼,很高。
    因先前沾了雨水,虽然能点燃,却烧得比以往时候都要慢。
    李三江用桃木剑,将纸楼底楼的大门划开,这是方便更多空气进入更好燃烧,但李三江又顺势接了一手,对着厅堂里的一众遗像框道:
    「速速进来,早登极乐,早日安息!」
    「您请进,请进。」
    望江楼下,有一白面中年人,持扇作揖。
    柳玉梅撑着一把油纸伞,走到楼底。
    白面中年人弯腰,想要看一眼伞下人。
    油纸伞上抬数寸,显露出柳玉梅的面容。
    中年人身子哆嗦了一下,忙道:
    「老夫人,您请进。」
    柳玉梅继续向里走,等入了楼后,才将伞收起。
    这望江楼,从外面看起来很大,但内部,其实就两层。
    柳玉梅进来后,二楼坐着的人,全部站起身。
    一身着员外服,正摩着指尖玉扳指的白发富态老人笑呵呵地道:
    「刚觉这里闷热,得幸妹子那儿下着雨,正好将这雨汽带来,凉快清爽多了。」
    旁边一位与柳玉梅年龄看起来一般大的贵妇人,闭眼,吸了一口,笑道:
    「这雨里,有一股烟雨江南的风味,看来,柳家姐姐不在祖宅里住着,而是在江南隐居。」
    柳玉梅走上楼梯,一边走一边道:「家里人少,住老宅更显冷清,去哪儿住不是住?」
    另一位面容冷峻,拄着一根竹子立起的瘦削老人回应道:
    「祖宅还是得住住人的,咱们这种人家,祖宗往里头放的东西太多,太长时间不住人,就容易生起乱子。」
    柳玉梅:「我看呐,生点乱子也挺好的,大家热闹热闹。」
    来到二楼。
    二楼有一张圆桌,圆桌边站着一圈人。
    先前与柳玉梅说话的老人,全都有资格入座。
    有些年纪看起来不那么老的,或者是差着辈分的,则主动向柳玉梅行礼。
    柳玉梅对他们一一点头。
    那位贵妇人抬手扫了桌上一圈,说道:「柳家姐姐没来时,我还在感慨,这桌上多了几个新面孔,倘若不看这礼数,怕是日后在江湖上相见,还真不认得是哪家的了。」
    富态老翁开口道:「羡慕啊,我也想選下身上这担子,早早退下来颐养天年,可惜,家里小辈里,没几个真成气候的。」
    瘦削老者:「好了,都坐吧。」
    柳玉梅坐了下来。
    圆桌边的人,也都缓缓落座圆桌外,还围绕着一伙人,他们普遍有些拘束,甚至可以说有点惶恐。
    每个人身下,都是一张单独的圆凳。
    等圆桌边的人都坐下后,外围的这伙人,才坐了下来,但只坐半边凳。
    圆桌边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,重新起身,拿起茶壶,斟茶。
    先将桌上人面前斟好后,再指尖一弹,茶壶里的水流出,落向四周。
    周围坐圆凳的人,纷纷双手举起手中茶杯接住茶水,然后继续保持这个动作。
    中年男人笑道:「可惜,如梦似幻,终究缺了点真实滋味,还请诸位长辈日后得空,登临寒舍,晚辈必亲自烹茶伺候。」
    柳玉梅把玩着面前的茶杯,轻轻晃动,这茶一会儿似水一会儿似雾。
    「我都给你们回过函了,虞家的事儿,我不参与,可你们还非要搞这一出,白耽搁我功夫。」
    本来,柳玉梅下午可以和老姊妹们开开心心打牌的。
    瘦削老者:「如果有龙王在,那这事儿就简单了,可谁叫上一代龙王陨落得早,这一代龙王还未决出呢?
    虞家的事儿,干系重大,就算再逆悖人伦,好歹也是龙王门庭。
    咱们这帮人,有责任,为这座江湖,拿出个章程。」
    望江楼外。
    李追远坐在一张长凳上。
    楼下是个广场,人很多。
    有小商贩在摆摊,有年轻情侣在拍照,有游客在穿行,还有人在做表演,熙熙攘攘,好不热闹。
    但,这些人,其实都是假的。
    甚至,连李追远,都是假的。
    这是记忆中,李追远第一次和柳奶奶一起出门。
    以往,柳玉梅连太爷家的坝子都不出。
    打牌,也是刘金霞她们来找她,
    她也不会散步,不会遛弯,闲暇时,要么喝茶,要么设计衣服,再有空,就对着牌位们说说话。
    这第一次带自己出门,柳奶奶还真给李追远来了一场「别开生面」。
    真实的现实中,柳玉梅和李追远现在正坐在市区里的一座公交站台下。
    奶奶撑起着伞,孙子坐在奶奶身旁。
    二人很安静,但神情并不木讷,眼晴还会看向偶尔经过的人与车。
    身前,立着一根黑色的桩子,桩子里嵌着一张令牌,桩前,更设有三根燃香,
    香烟,路过的人和车,仿佛根本就看不见。
    有一辆黄包车停在了「祖孙俩」面前,黄包车师傅用南通话问道:
    「去哪里?走不走啊?便宜点带你们去哦。」
    李追远面带微笑,伸手摆了摆,开口道:「不走。」
    黄包车师父听了这话,还在继续劝说:「走吧,雨这么大,公交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,先坐我的车回去,也省得淋雨。」
    李追远缓缓举起手:「不坐。」
    柳玉梅开口道:「不坐。」
    黄包车师傅眼晴迷瞪了一下,而后默默坐上车,蹬起,离开了。
    随即,柳玉梅侧头,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。
    少年也抬头,看向她。
    柳玉梅:「天赋是天生的,可这意念,你是怎么练到这种程度的?」
    要知道,现在的柳玉梅已经在「望江楼里开会」。
    而现在的李追远,则坐在「望江楼外的广场里」。
    进入那里,就像是做梦,而且是很难很难的一个梦,寻常江湖人,就算有这邀请令牌,都没有进去的能力。
    而这个少年,不光进去了,而且还能分心于现实,刚刚还和那黄包车师傅做了交流,
    甚至,如若不是自己刚刚开口「接话」了,少年抬起的手,意味着他将要对那黄包车师傅「做摄」。
    李追远:「奶奶,我现在不能练武,就只能练其它地方了。」
    刚刚李追远确实是准备对那位黄包车师傅用术法,他第一次体验这种「场景」,下意识地想要确保现实中的「祖孙二人」不被打扰。
    但还没等他出手,柳奶奶一个眼神,就将那位师傅「驱离」了。
    这是一种可怕的举重若轻境界。
    李追远,无法看清楚柳奶奶的深浅。
    似是从少年眼里看出了那点疑惑,柳玉梅解释道:「奶奶练过武,占着身体上的便宜,这点深浅,等你以后能练武了,就会觉得不值一提。」
    李追远:「奶奶,您不要再说了。」
    柳玉梅:「无妨,我又不是在提点你,也不是在教你,这些道理,你本就都懂。
    而且今日,我只是正常带你来参会,怎么算都不属助力和干预天机,不用担心奶奶我会吐血,
    呵呵。」
    李追远点了点头。
    柳玉梅看着少年,眼里流露出慈爱。
    人,确实容易偏心,尤其是在对待小孩子时。
    聪明懂事的孩子,最容易讨喜。
    秦叔和刘姨是柳玉梅亲自带大的,刘姨小时候还好,一直古灵精怪,也懂贴心,而那秦叔,打小就像根木头。
    得亏他在修行《秦氏观蛟法》这方面,挺有天赋。
    但那种天赋,和眼前的少年比起来,就有些—上不得台面了。
    可惜,阿力这个年纪坐在自己身边时,自己还年轻。
    而当这个少年坐在自己身边时,自己已经老了。
    李追远:「奶奶是老了,但还不算太老,一切,都来得及。」
    少年早就不演戏了。
    但当少年想要安慰一个人时,打小的基本功可都还在呢。
    柳玉梅抬起胳膊,搂住少年的胳膊,轻轻晃了晃。
    在路过公交站台的人眼种,这里坐着的「祖孙」,比之先前,多出了一抹温情。
    柳玉梅:「那帮家伙,肯定也带了自家的晚辈来了,说不得也是各家当代点灯走江的,你在广场上,看见了么?」
    李追远点点头:「嗯,看见了。有的没遮掩,很坦荡;有的遮掩了,但还是被我看出来了。」
    柳玉梅:「虽说草莽能出真英豪,但你应该也清楚,有家世底蕴做依托的人,在这江面上的优势,能有多大。
    尽可能地都找出来,多看一看,记住喽,这些人,以后都可能是你真正的对手。」
    李追远:「嗯。」
    柳玉梅:「呵呵,就是不知道,他们会怎么看你?」
    李追远摇摇头,很平静地说道:
    「他们看不穿我。」
    广场上。
    少年手里拿着一罐健力宝,不时抬头向四周张望,像是一个焦急等待大人过来的孩子。
    这座「望江楼」以及这座「广场」,是真实存在的。
    这里出现的人群,大部分也都是当下真实的人,呈现出的,也是当下正在进行的画面。
    但有一群,和李追远一样,被长辈带来的人,没进楼,而是留在了广场里,
    如梦似幻,所有人都不是真实的,可又能从这里,窥见真实。
    十岁那年暑假,李追远来到南通,高三一年后高考,现在大一期末考刚结束,少年现在,也就虚岁十二。
    很不符合成年后走江的默契,
    这使得,李追远在这儿,有着得天独厚的隐藏优势。
    不过,这只是第一步。
    因为在这儿的「人」,都很聪明,也都很谨慎而且,李追远发现了,那帮人对广场里的「老人」和「孩子」,会格外注意。
    有被李追远看出身份的人,特意从自己面前走过,毫不遮掩地用审视的目光扫过自己。
    还有人,用各种特殊的手段,在对广场里的人进行「推演」。
    李追远如此人畜无害的形象,都察觉到自己被推演了至少十次。
    少年也就顺势,不动声色地破解十次。
    没人是傻子,大家都像是拿着筛子,对这座广场的上上下下,进行筛检。
    柳玉梅说,这帮人以后会是自己真正的对手,在这帮人眼里,李追远又何尝不是?
    不过,仍有例外。
    有人以老江湖姿态细细捕捉着细节,有人则单独而立,当然不动,
    甚至,明摆着背着一把刀或者腰间系着一个罗盘。
    还有人,三三两两,操持着不同地方的口音,聚在一起,聊天说话。
    且说的东西,还不顾忌人。
    彼此都是点灯江上人,很多不方便跟家里长辈聊的,倒是能随意地与江上同辈交流。
    这帮人身上,都流露出一种天然的自信。
    再结合今日望江楼里核心圈与会者的身份,就不难猜出他们的背景。
    李追远同辈间,接触得很少。
    虞妙妙,那是个不正常的。
    赵毅没自灭满门前,九江赵严格意义上,也不算龙王家。
    现在的赵毅,是不断蜕变后的,若是拿最开始的赵毅与这帮人进行对比,赵毅显得很流里流气当然,乌鸦看不见自己黑。
    李追远这种深潜水的隐藏方式,也不符合传统龙王家的自信与坦荡。
    可少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,也没有丝毫自惭形秽。
    但凡同等条件,自己没小小年纪被天道针对,自己现在成年,且还拥有龙王门庭对走江者的基本扶持.
    李追远看向望江楼,说不得老太太早就退下了,这会儿是自己在里头开会。
    少年仰头,喝了口饮料。
    小口喝,生怕喝太快就没了,而且一口饮料还得在嘴里含一会儿,多品一品这滋味。
    太爷是个特例,刚上大学时,太爷还特意挤出一笔钱给自己,拿去和同学们做「攀比费」。
    其实,正常家庭的父母长辈都会对孩子崂叻这一句:
    「别和别人比吃穿用度,要比就比学习,比考试成绩。」
    面对这帮家伙时,李追远还真可以用这些话术,来自己安慰自己。
    「小弟弟?」
    个年轻女孩,走到李追远面前。
    她长得很好看,双眸纯澈,是那种赤子之心,手里还拿着一根笛子。
    先前,她站在那里,与两个人聊着天,说自己新谱出来的一首曲子。
    这会儿,她走到李追远面前。
    不是因为她发现了少年的异常,而是她觉得,少年长得很好看。
    但这依旧意味着,李追远的隐藏,被破了。
    再精妙的算计,也挡不住人家的随心一喜。
    李追远知道,眼前这个年轻女人,将成为整个广场里跟随长辈来的「同辈」中,唯一知晓自己身份的那一个。
    因为少年无法与人做交流,尤其是这种双目注视着你,眼里都是你的交流。
    李追远本能地扫视对方,好在,对方没打算隐藏身份,那根笛子上刻着一个「陈」字,龙王陈,又称珠崖陈,其祖宅在如今的海南。
    她现在应该坐在海边,因为当她靠近自己时,李追远能从她身上「嘎」到一股海风的味道。
    「小弟弟,你多大了?」
    陈曦鸢主动和李追远交谈。
    李追远也不得不对她回应。
    二人的交流很短暂,因为陈曦鸢只是简单的「见猎心喜」。
    而且,至少现在,她还是将少年当作望江楼广场里的一个普通人。
    她不能和少年聊太久,要不然少年回去后会梦魔,说不定还会因此生病。
    只是,当陈曦鸢转身,往回走时,没走多远,她就停了下来。
    李追远知道,她反应过来了。
    因为,她会忘记自己的容貌。
    而这时候的「忘记」,反而是一种最大的「特殊」。
    连柳玉梅都没料到,少年不仅能在现实与「梦中」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他更是在这「梦」里,将谨慎做到了极致。
    精力过于丰富,意念也很深厚,李追远干脆让自己的「容貌」,一直处于「动态朦胧」中。
    这样,可以避免那些狂热搜集份子,将广场里所有人的脸都记下来,回去后再全部画出,「按图索骥」。
    刚结束交谈的陈曦鸢,还在回味,却忽然记不清这少年的具体模样了,只觉得少年长得好看,
    可五官居然已经有些模糊。
    那少年!
    正当陈曦鸢准备转过身时,望江楼楼顶,帘子全部开,将顶楼开会的诸家长辈,全部显露而出。
    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上去,李追远也不例外。
    因为,出手掀开这所有帘子的人,正是柳玉梅。
    柳玉梅的声音,也随之传来:
    「虞家的事,我两家不参与;虞家的肉,我两家也不稀罕!」
    「轰隆隆!」
    望江楼楼顶,下起了大雨。
    除了楼里的与会者,外头的陪同者,在此时全部因「梦」的震荡,被强行推了出去。
    整个广场,当即变得空荡荡一片。
    现实中,坐在站台里的李追远,抬起双手,做了一个拉伸。
    柳奶奶忽然的发脾气,得以让自己在陈曦鸢这里尽可能地少暴露。
    但少年知道,柳奶奶并不是为了帮自己遮掩。
    她,应该是故意打开帘子,让自己得以看见且记住,顶楼—.不,确切的说,应该是圆桌上,
    坐着的那群人容貌。
    望江楼里的会议,还在继续。
    李追远站起身,走到公交站台外,这会儿雨已经小了很多,只剩下毛毛雨丝。
    柳奶奶做出那样的宣告,说明属于柳奶奶的那部分会议,马上就要结束了。
    既然秦柳两家明确不会「明面」参与,那么接下来其它江湖顶尖势力商谈针对虞家的具体步骤时,柳奶奶肯定会提前离席。
    这时,前方马路上,驶来一辆卡车,卡车前后都有警车开路和尾随,卡车上站着荷枪实弹的武警,一个中年人被绑着,立在那儿,上有横幅,写着凶手落网。
    轰轰烈烈的全国严打虽然已经结束,但一些习惯还是被地方暂时保留了下来,比如那种性质极为恶劣、社会影响极大的案件,在真凶落网时,会被以这种方式「游街」。
    在信息媒介还普遍不发达的时候,这种方法,确实能起到很好的稳定人心作用,更能对潜在的犯罪分子施加震。
    李追远目光扫过横幅。
    嗯?
    案发地距离自己家不远。
    所以,太爷他们下午去做法事的地方,就是那里么?
    马路对面,有一伙大爷大妈正在围观,卡车走后,他们开始了交谈。
    李追远耳力好,他们说的话,全都落入少年耳中,也算是知道了这具体案情。
    原来,凶手是被害人一家的「养子。」村长一边和李三江结算着法事费用一边感慨道,「当初这孩子天生腿瘤,被亲爹妈丢到村口小路边,是这家人收养了他。」
    李三江接过钱,没数,而是给村长拔了一根中华。
    然后,二人各自拿着火柴轻轻推操着想要帮对方点烟,最后变成了互相帮对方点。
    村长:「本来这家夫妻俩,上了岁数,一直要不到孩子的,结果刚收养这瘤腿孩子没半年,就怀上了。
    那会儿,大家都说这是积德得的好运。
    可就算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,老两口对这捡来的,也是好好对待的,没亏待过他,这一点,村里人都晓得。
    但亲生的毕竟是亲生的嘛,正常人都会把自己的家底给亲生的,老两口就把这辈子的积蓄,拿出来给亲生儿子夫妻去市里租门面开店做买卖,当初还找我做过公正,说家里的这房子和地,到时候确权给老大。
    当然了,咱农村的房子不值钱,这种地也不挣钱这老大,明明晓得自己是抱养来的,可依旧觉得爹妈不公平,偏心亲生的老二,把钱都给老二,只给自己留下这不值钱的东西。
    那晚上,老大先是一个人喝了酒,然后就来到这儿找说法,带着刀来的,没谈拢,一生气,就给爹娘、弟弟弟媳还有弟弟的俩孩子,都捅死了。
    喉,造孽啊。」
    李三江用力嘬着烟,跟着叹了口气。
    村长:「还是得看命,是一家人就进一家门,不是一家人,进来了反而是个祸害。」
    II
    「真是可怜这虞家了,在座的与这虞家少说都有几百年的交情,谁曾想到,这虞家竟被家里养的妖兽,祸害成了这个样子。
    咱们就算是看在那些虞家龙王的清誉上,看在祖辈关系上,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。
    能帮一把,咱们还是帮一把吧。
    还要这虞家没彻底烂到一根独苗都不见了,咱们也得合把力,把这座门庭,帮它再撑起来。」
    白发老翁发出感慨,弥补一下柳玉梅先前话语里的「血淋淋现实」。
    即使大家都清楚,对付虞家,是为了虞家的底蕴和传承,但你不能说得那么直白。
    江湖正道,还是要脸的。
    同时,这番话,也是在为柳玉梅的离场做预热。
    接下来,就该商谈如何「具体帮助」虞家了,有人既然不打算参与也不打算分一杯羹,就可以先行离开了。
    柳玉梅起身离桌。
    「诸位继续聊着,我乏了,就先回去躺着了。」
    所有人,都默默地站起身,保持着最基本的礼仪,目送柳玉梅离开。
    柳玉梅下楼时,那位老贵妇人忽然开口道:
    「只顾着说虞家的事儿了,倒忘了柳家姐姐的家事了,姐姐日后招孙女婿,可得好好擦亮眼,
    实在不行,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,好好给侄孙女把把关。
    这外人呐,终究是外人,养得熟还好,要万一养不熟——可就真把家给吞了。」
    圆桌上的其余人,全部皱眉,
    他们反感老贵妇人这种擅自挑,今日议的是虞家的事,她却偏偏为了私人恩怨撩这一手。
    而且,提的还是秦柳两家的禁忌。
    秦柳龙王门庭虽是没落了,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这位老夫人还提得起剑,另外,这两家还有另一层关系支撑着。
    没十足把握,没人敢在明面上招惹。
    圆桌外的那伙人,知道这事涉及到真正龙王门庭之间的隐秘,全部背过身去,更有甚者,身形变淡了一半。
    柳玉梅停下下楼的脚步,回头看向那位贵妇人,笑道:
    「知道我家老东西当初怎么跟我提起你的么?」
    贵妇人闻言,眸子里露出慌乱。
    以她这等年纪这等地位,早就该喜怒不形于色,可柳玉梅所提起的,是当年一桩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    「柳家姐姐,刚刚是妹子我失言了,妹妹在这里给你赔不是———」
    「我家老东西说,他没瞧上你,是因为你这自荐枕席的东西,太贱了。」
    「轰!」
    贵妇人眼眶泛红。
    楼开始晃动,里面的灯笼剧烈摇摆,桌椅不断摩擦,隐隐有分崩之势。
    柳玉梅嘴角露出一抹笑容,她可没说谎,
    老东西当年可是秦家少主,江湖上喜欢他的姑娘多的是。
    可偏偏老东西非要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,唉,是怎么轰都轰不走的那种。
    柳玉梅走下楼,来到门口,拿起自己的油纸伞。
    呵呵,
    你们担心我的孙女婿?
    等着吧,
    距离那天,不会太久的。
    我的孙女婿,
    会找你们去掌掌眼的。
    「哗啦!」
    伞撑开。
    柳玉梅抬头,看了一眼伞底。
    在楼上圆桌边众人的目光中,柳玉梅走了出去。
    现实中的站台。
    柳玉梅站起身,将伞打到少年头顶:
    「雨虽小了,但还在下,可别淋了。」
    桩子碎裂成木屑,三根香熄灭。
    李追远从地上,将那令牌捡起,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,递还给柳玉梅。
    「你留着吧,虽然你也不喜欢用。」
    令牌上,刻着一个「柳」字。
    李追远将令牌放入口袋,说道:「得凑一对的。」
    柳玉梅:「行,回去再给你一块刻着‘秦」字的,你倒是懂得一碗水端平。」
    「谢谢奶奶。」
    柳玉梅伸手,揉了揉自己的手腕。
    李追远伸手,将伞接过来,少年得把胳膊举起,才能将二人都打在伞下。
    柳玉梅抬头,再次看向伞底,但这次,她看的是伞底的自己。
    「奶奶,我们该回家了。」
    「楼顶的那桌人,你都看到了吧?」
    「嗯,记下了。」
    「忘了吧,是奶奶我着相了。」
    「忘不了,您知道的,我记性好,过目不忘的。」
    柳玉梅伸手,再次将伞拿过来:
    「你还小,奶奶还没老到不能动弹的地步,还能帮你再撑一段伞。」
    「是那伙人,当年布局针对的秦叔么?」
    「你秦叔没告诉你么?」
    「以前问过,当时秦叔说还没到能告诉我的时候。」
    「现在,好像也不是时候。」
    「那我就当是了。」
    「嗯,可以。」
    李追远知道,针对秦叔,只是其中的一环。
    秦柳两家衰落的这些年,这帮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,没少暗中出手针对、算计、打压,如果不是老太太拼着护持,秦柳两家的传承,可能早已不在了。
    两家的祖宅、两家余下的人,包括阿璃,也都将在这江湖浪涛中,被淹没,被吞噬。
    老太太得是积压成什么样了,才会在开会时,故意把帘子撑开,让自己能看见他们的容貌。
    很符合老太太的性格。
    柳家大小姐明明是最受不得委屈的,这些年偏偏又强行受了这么多。
    这是在给自己告状,给秦柳两家龙王门庭的未来掌舵者,告状。
    走着走着,太阳出来了,远处隐约可见新挂起的一道虹。
    李追远停下脚步,抬头。
    「奶奶,彻底没雨了。」
    「嗯。」
    「他们,也会没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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